唐代大医学家孙思邈谓:“不知易,不足以言太医。”易经既是世界观,也是方法论。在我看来,易经是科学之根,群经之首,哲学之母。中医作为易经最丰富、最悠远、最有效的应用,不仅是直接接受易经的滋养,更在实践层面上反哺易经学说的成长。医易同源,易医不分家,是我从接触中医和易经之初,就接受的教育。
我出生于医易世家,父辈祖辈均以善治顽症,尤其是肿瘤闻名乡里。为了让我学好中医,在家族先贤的耳提面命下,从15起开始接受系统的易经训练。数十年来,无论是中医实践还是易学实践中,我都深刻地感受到,中医和易经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。兹就一己管窥之见,与诸位分享我在易医探索中的一点肤浅心得。
中医不外阴阳。人病不出阴阳。故千古中医,不出阴阳两法。所以阴阳是八纲之首。阴阳不能看错,否则就会犯虚虚实实之戒。
千年中医,基本上可以分为三大流派。一派主张温阳,基本上可以分为扶阳派;一派主张滋阴,基本上可以分为滋阴派;一派则主张阴阳中和交通,基本上可以分为和中派。和中派实际上是前两派的延伸。扶阳派的基本思路,认为人体多数情况下处于阳虚状态,非扶阳不能消除阴邪;滋阴派则认为,人体多数情况下处于阴虚状态,非滋阴不能平衡阳火。因此,无论是滋阴、壮阳、和中三派,其目标都是在追求人体的阴阳平衡。
用阳之法,自汉仲师(张仲景)始,病自三阳传入三阴,六经流转,其病之根蒂,全在伤寒,故麻黄桂枝,温阳兴阳之大道也。仲师立意,全在救阳。此中医肇始之根基。此后丹家局方,均以温补为津梁,以阳气不绝,则人命不死。长生之道,纯在养阳之间。
此后明代赵献可、张景岳、孙一奎,基本上宗法这个精神。清代黄元御从易学的角度阐发阳气的重要性,成为近世火神之宗祖。郑钦安,吴佩衡,李可,卢崇汉,李阳波,王正龙等近世名家,专论扶阳,成为火神派中坚。近世网络盛行的火神流派其源流脉络大体如此。
用阴之法,仲景方中已有开示,仲师白虎汤承气汤泻心汤类方,已有救阴存阴之功,但仲师以伤寒立论,言未尽意。至刘河间之火论,则全在救阴;朱丹溪法用知柏,则滋阴之意已明。此二子当为吴叶温病学说之先导。温病学说,与仲师伤寒学派略相对峙,共成中医大厦之左右廊柱。
至此,扶阳滋阴,一左一右,交相辉映,伤寒、温病两大学派,蔚然为中医千年之大观也。
纵观千年中医史,滋阴扶阳学说往往各专胜场,交替显隐,甚至会有不同学说针锋相对的现象,常常让人莫衷一是,也成为一些异见人士攻击中医的口实。
实际上,如果具体考察扶阳和滋阴学说形成的历史根源,就会发现各自均有具体的天地人三才因素,在各自背景中都是合理的。
就地域而言,火神派多盛行于西南。一则此为八卦坤之阴极之地,二则其地卑湿,常年湿困阳气,故用火恰能救其弊端。近世郑钦安、吴佩衡、卢崇汉等火神方家无一不出此地。
同样,当代火神学说盛行,也有一定的现实根源。近世西药东渐,抗生素类,激素类药物,多是寒凉。输液之法,更是直滋体液之阴。此药伤阳之弊也。今人夏季多用空调,暴贪凉冷,此中阳之伤也;今人又多深居室内,久不见日煊,此外阳不足也。今人思虑纷繁,嗜欲深重,心阳肾阳受累,此内阳之戕斫也。由是寒凉肆虐则阳气未足,则中医火神学说勃然兴焉。
但在临证之中,切切不可偏嗜一仪,妄执一端。当合参三才的原因,察其天时,审其所处,问其人事,合于色脉,明辨阴阳,则用药方可以桴鼓。尝见一火神拥趸者,曾患肺结核,此阴虚无疑之证。金为火伐,水断其源,金水两伤,阴气何存?偏信火神之术,骤补其阳,血为火煽,脱脉而亡。此非火亏,是为阴竭不能生阳, 故阳气为衰。其治当大补真阴,阴中求阳也。
唐王太仆(王冰)云:益火之源,以消阴翳;壮水之主,以镇阳光,此则中医千古平和阴阳之大论也。益火者,扶阳也;壮水者,滋阴也。水火互用,阴阳互用,才是平衡阴阳的根本大法,也是最基本的思路。
东垣独出机杼,立脾胃以消息阴阳,虽消阴火,实为厚土以交通水火金木也。土厚,则火不腾跃,则肾阳温煦也;土厚,则水能健运,则不伤火也。此水火不相射, 而能共济也。土厚则金养,金足则肝木不能亢盛;土厚则火平,火平则金不能亢盛。东垣者,千古立中医太极之一人也。薛己从之,补土之说,不可轻也。
故阴阳平衡流通之法,尽在此中:滋阴壮水,温阳生火以平衡两极;补土扶中,戊己交通以流通五行。阴平阳秘,阴阳平衡,则人体无病。阴阳的问题,如果主要是不平衡,则以水火为重点,主要是壮水益火,尽早纠偏。白虎汤四逆即是此意。如果重点是不流通,则以脾胃为重点。其法东垣尽矣。
个人体会,对于平常体质,宁可阳虚不使阳亢。阳虚之人,虽然疾病缠绵,但不至于有速发之祸。而对阳亢之人,其祸发迅疾,往往瞬间无力回天。近代火神方家, 多有不寿之事。黄元御公,李阳波师,王正龙君折于天命之数,其中玄机,不可不察。扶阳不可失察阴气的存亡,在临床中尤其应当注重患者津液的进退。
病有深浅,穷必及阴阳。肾为阴阳之根。阴阳之伤,必伤及肾脏。瘤体为阴阳不通,水火交争,湿热互结所成,为不通之症,故必责之中土。故癌瘤之病,其治疗之枢纽在肾脾,治疗之目标是阴阳复衡。
中医以阳气为天地间一丸红日,一点真阳不息,则人命生机不去。这点真阳藏于肾水之中。癌瘤之疾,在临床实践中寒性患者居多。尤其是消化系统的癌瘤,寒症几乎十有其九。体会到这种阴阳规律,如何保持癌症患者的真阳不息,就是延长患者生命的关键所在。临床四逆、阳和、金匮的组合方剂,常常是保存阳气,为癌瘤患者续命延年的关键。实践中,这一方法对原发、继发、复发甚至转移癌瘤均有独特的效果。一些患者甚至创造了三疗程痊愈的奇迹。
在振奋阳气,保持真阳不息的同时,尤其要关注体液的进退。对肝癌,胆管癌,胰腺癌患者晚期出现的腹水现象,不可一味使用西医利尿剂,以避免损伤真阴,导致真阴耗竭,阳气无依,会加速患者的死亡。在体液的调节上,必须关注脾胃的运化,尤其关注胃气的存亡。在体液的进退中,尤其应关注小便的变化和唾液的变化。小便褐变,舌干无津,往往预示疾病将向危恶方向转化。
对癌瘤患者而言,阴阳趋衡的基础环境非常重要,当体内保持这种良性状态,有利于术后康复,有利于西医的放化疗,更有利于中药抗癌药物的疗效发挥。反之,如果忽略阴阳平衡的基础环境,一味猛攻,不仅疗效甚微,甚至会加速患者的死亡。
对于非手术适应症的晚期癌瘤患者,维持体内残存肌体的阴阳平衡,也是带瘤生存,阻碍癌体扩散,寻求安乐善终的最后办法。在临床中,西医生存期的魔咒一次次被打破,多少被西医放弃治疗,宣布不治,甚至是三月生存期的患者,一次次创造了生命的奇迹。当他们回归当初西医院复查的时候,甚至会被当成教科书经典进行推广。而不少患者迫于无奈,往往隐瞒中医治疗史,西医如果不究根源如法炮制,常常会后患无穷。
大易无他,曰阴曰阳。家传中医也谓百病不过两病。识得阴阳理,百病有生机。健康人甚至亚健康人的阴阳基本上都是平衡的,基本流通的。但对癌瘤等恶性疾病而言,其阴阳基础失衡,必须在治疗中考虑这个要素。中医的经方、时方、验方往往并未考虑患者体质性的阴阳要素,所以在使用中应有所加减。
作为一个中医和易经研究者,以上是我认为可能对诸位同仁可能有价值的心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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